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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自从小时候长大的城市变成了火药桶，跟着我的姑妈来到满月岛之后，半年来能说上话的人只有十几个。在接待大堂呆坐一天以后，我会坐在游客散去的泳池边，等海鸟飞下来喝水，或是远离游客的躺椅，在沙滩边和寄居蟹们玩。它们到处都是，但胆子小到极点，我一碰就缩到壳里，有一次抄错了客人的护照号码，被我姑妈训了一顿，我烦得抓狂，把一只软壳小讨厌从壳里硬生生拉了出来，想不到它吓坏了，象飞一样逃进椰子树下的沙砾堆里。 直到偏僻一点的岸边造了一间小木屋，满屋子堆满了潜水服、浮潜镜和蛙蹼。我再也坐不住了，一早醒来就会去敲瓦洛佳的门。这是我给他取的小名，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他。我心甘情愿地帮他解开缆绳、铺开帆布、看着他一早装点好白色的帆船。然后抱着膝盖眯上眼睛看他陪游客出海。中午我跑去一起烤他钓上来的鱼，吃椰肉压成的白巧克力，再帮他冲一下客人满是沙子的鞋子。傍晚他的时间就归我啦，白天淡蓝、淡绿变幻着印度洋成了黑幽幽的颜色，象瓦洛佳滴着汗水和海水的皮肤。 哎，我的瓦洛佳太固执，我会接住游客的相机，给他们拍几张刚上船的傻样。 他会骄傲地扬起头说：到前面的水上屋再拍吧，海岸线上的风景要美得多呢。我看到有人用防水外壳的相机在珊瑚礁里拍的照片，瓦洛佳摇摇头会说：珊瑚里那么多五彩斑斓的小鱼，怎么只拍了这么几条？ 瓦洛佳就是心不在焉，和他用英语聊天也真是累，加上肢体语言还要反复说。我告诉他我看到过的地方，西伯利亚的极光、莫斯科的红场、彼得大帝的波罗的海。他说在陆地最远就是去过马累的鱼市场，从小就是一条马尔代夫的鱼，后来开帆船去过这里所有珍珠般的岛屿。 这一天我们谈了很晚，我差点误了来接我们去宿舍的船。上了船，姑妈在船上对我说：娜塔莎！你不能和那个男孩子好。你们生出来的孩子是碳做的，或者会是一条花皮肤的小鳄鱼。你妈妈会吃不下面包、你爸爸在战火中死去的爸爸会拿起枪，从天堂里向那个男孩瞄准。我为你向经理交了辞职信，明天我们就回国。 我气得说不出话，趴在船舷的栏杆上，泪水从眼眶中滚落，直接掉到深暗的印度洋里，大海深处的海豚游到了我们的船边，跳出海面为我尖声鸣叫。再有三条海豚为我叫屈我就离开这条船！一条！......又是一条！......我猛地跑上正在收起的木板，跳进沙滩，趟过齐胸的海水，奔向瓦洛佳的小屋。屋里没有灯光，他每天很早起来晒太阳，很早就睡得像条死鱼了。 我一脚踹开门，对着好像是床的方向说：“瓦洛佳！你是我长大以后唯一喜欢的男孩子。我走了以后，你要好好学英语。免得听不懂人说的话。”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，跳上岸边的双人艇，划着桨驶向珊瑚礁，到了每天我看不到的地方，猛地跳下去，既然我不想走，就让我留在这个地方吧。 我往珊瑚礁的深处扎下去，黑洞洞的海水失去了温度，冰凉冰凉的。白天的小鱼也不知道哪里去了，只感到大鱼在我身边来回游动。过了很久，我身体仿佛变轻了，飘到了海面上，往下看着我跳下去的地方，那里正停着一艘动力游艇。海水分开一个洞，又窜出来一条黑皮肤的海豚，好像还拖着一条小人鱼。只见海豚把人鱼拖上甲板，海豚怎么有手啊？他用手按人鱼的肚子，然后嘴对嘴地呼气，又压人鱼的胸部。最后，他打自己的头，然后紧紧抱住小人鱼不松开，不停地呼喊着的，是我的名字：娜塔莎！娜塔莎！娜塔莎！ 这个声音断断续续地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，是我的瓦洛佳吗？我猛地睁开眼睛，是我的姑妈在叫我，她紧紧攥着我的手说：孩子，我知道了。带他回西伯利亚吧，去见见你的妈妈。昨天晚上他被你叫醒，找到了你的船，把你捞出来，在急救室呆了一晚没走，现在，在外面一个劲地哭呢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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