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别清江画廊之旅

　　题记：水布垭水利枢纽将于2006年10月19日下闸蓄水，百余里峡江即将淹没，清江画廊就要消失。在蓄水的前夕，10月13日至15日，恩施旅行家户外旅游俱乐部组织了一次“告别清江画廊之旅”，我们一行三人乘坐一艘橡皮艇，从建始的景阳河下水，经过两天时间到达水布垭大坝脚下。

　　恩施方言在形容一些神奇瑰伟、惊世骇俗的事物时，大多喜欢来一句“哈格杂的”，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清江画廊之万一，恰好这一句方言似乎可以表达我心中的那种感觉，就用“哈格杂的清江画廊”作为本游记的标题罢。

　　10月13日，第一天，仿佛天公也要成全我们，周五下午老天就开始放晴了，给我带着几许感伤情怀的“告别之旅”一份不错的心情。下午４点下到景阳的清江河谷，马上给橡皮艇充气、捆扎行李，大约5点钟我们正式开漂了。金黄的阳光从陡峭的山峰斜斜地照射到河面上，青黛的山峦与翡翠般的河水构成了光与影的和谐交融，小艇慢慢地向下游漂去，每一步所见的景致都是那么动人，以至于两部相机一直在不停地喀喀作响。

　　到景阳河哪有不吃清江鱼的道理，我们一路上都向渔家打听有没有鱼卖，工夫不负有心人，终于花150元钱买到了5斤左右的黄骨头鱼。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儿，我们也好象有了一点收获的感觉，为了把鱼儿活活地保存到下肚的时候，我们用一条压缩袋把鱼儿栓在艇尾拖在水中，那样子就象船后面拖着的一条小鱼网。天也不早了，肚子也在叫了，我们也该宿营了（本山大叔腔调），于是我们找了一个较大的沙坝停泊下来，开始分头扎营、剖鱼、烧火。一连煮了5锅，到最后吃黄骨头鱼就象吃红苕一样了。由于没有找到更多的干柴，晚上的篝火不是很猛，吃完5锅黄骨头鱼我们就纷纷睡觉去也。

　　在选择营地的时候我注意看了一下，发现不远处有一些明显的野猪脚印和拱过的痕迹，心里有点打鼓。听人说只要不挡野猪的路一般也没有什么事，所以扎帐时我们离野猪足迹还是有一定的距离，不然我们就成了野猪财路上的障碍物而有被它干掉的危险了。刚躺下没多久，远处传来梆梆梆梆很有节奏的声音，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树起耳朵，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：是啥子声音哦？！两个人还爬出帐篷，戴上头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，虚张声势地吆喝。但是这声音并不因为我们的示威而停息，仍然是有节奏的传来，近处也没有什么动静，我们只好回到帐篷忐忐忑忑的睡下。

　　河水哗哗的欢唱着，雄蛐蛐儿在使劲地卖弄它们的歌喉，除此再没有别的声音了，这时候我真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，也听到了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内心深处的声音。我们是不是听了太多汽车的喇叭声，贩子的吆喝声（那些恨不得架起高音喇叭叫卖“热馒头”的声音，那些“豆花儿、豆花儿”的声音），那些尖厉的刹车声音，那些振耳欲聋的建筑工地上发出的声音，那些电视里嗲声嗲气的卡拉OK声音……在这深山峡谷中，我们的的确确享受到了大自然给予人类的纯粹的天籁之音啊。这声音本来是属于人类的，但“文明”却让我们反而远离了它们。今晚就让这天籁之音陪伴着我们入眠吧，迷迷糊糊中我们的告别清江画廊之旅的第一天也就结束了。

　　10月14日，第二天，早上5点多野画眉儿和“点水雀儿”就把我们吵醒了，朝阳把东边高山的山顶映照得光彩夺目，而相反的一面却还是一片深黛的颜色，秋日的江边早晨，河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清雾，就象蒙着面纱含情脉脉的少女，秋高气爽，景色迷人，怎能没有一个爽歪歪的好心情呢？

　　吃过早饭我们于10点钟开始往下游漂去，船行时缓时疾，夹江两岸山峰直插云霄，不时可见明晃晃的绝壁耸立在峰回流转处。山峦起伏，幽谷交错，偶见一线流水从高入云端的悬崖峭壁间飞泻而下，真可谓“飞流直下三千尺，疑是银河落九天。”而江水无论是在平缓的回水浅滩，还是在幽幽的深涧之中，总是那么的绿，总是那样的清，在真正的美丽面前，语言是惨白无力的。不过我还是要努力地挖空心思地文诹诹地说一句：她清得象一块翡翠（对不起我没有见过翡翠是什么样子，都是照书上说的），叫人不忍去抚摩一把，只能静静的对着她发呆。她清得象婴儿透明的眼珠；她清得象母亲哄孩子入睡轻轻的呢喃；她清得象恋人耳边切切的私语；她清得象……总而言之，正如我们中的一位行伍出身的朋友说的那样：清江水啊，真TMD清啊！她清得象一堆狗屎，她清得一塌糊涂。

　　一边欣赏着人间仙境，一边慢慢地摇浆，不知不觉船行已经一个多小时，我们来到了一处比较开阔的河段，流水非常平缓，远处的右前方挺立着一堵笔直的绝壁。我曾经有幸见过三峡蓄水前的夔门，眼前的绝壁其实就是一个缩小了一点点的夔门。不过这扇门只有半边，于是就把江水逼着向左急转，刚才还是风平浪静，一转眼的前方就是波涛汹涌，不巧的是，就在这窄窄的出口中间突起一个很大的露出水面的石头。我们的船这时候转弯已经有点来不及了，更坏的是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位朋友操纵失当把船打横了，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，一秒钟的工夫，我们已经被急流带到了这个大石头上，连人带船翻倒在激流中。汹涌的浪涛将我们朝绝壁下面卷去，眼看就要撞上绝壁了，在离绝壁只有半尺宽的河水中，我突然仰卧起来，用脚在绝壁上使劲的蹬了一下，这一招兔子蹬鹰，使得船顺流而下，而没有直接撞到绝壁上去。没想到这小夔门差点成了我们的鬼门关，虽然人没有大伤（一位朋友受了一点轻伤），但我们也是损失惨重——两部像机进水了！

　　就近靠岸稍微绑好行李后，我们又出发了，我们要找个地方把东西晒干，尤其是想把像机整好，不然怎能留住峡江这最后的美景啊？！下行不远就是野三河入河口，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沙坝，我们将所有东西都摊在沙滩上，阳光明媚，东西一件一件都干了，而我们的心情却无法干起来，因为像机显示屏上白蒙蒙的水雾总不消失，看来这一路下去像机实在没法工作了。因此留在像机里面的只有小夔门以上的景色，小夔门以下的却只留在了我们的心底。

　　虽然阴沟里翻了一次船，但这更激起了我们的斗志，两个人划桨配合得更加默契了，桨从船头深深地插入，然后双手自然往后划动，身子也随之一俯一仰，在桨的最末梢收起，动作舒展，十分优美。在那些水花飞溅的激流险滩，我们高声吆喝，互相提醒，总是绕开可能碰上的石头，从浪尖上倏忽漂过。小艇时而被浪头高高掀起，时而又被卷进波谷，起伏跌荡，惊险异常，仿佛跳舞一般。当我们还沉浸在冲浪的激动心情中时，又一处险滩已被我们抛在了身后，随之而来的便是波平浪静。一张一弛，文武之道，美丽的清江也懂得这个道理，让我们体验到一波接一波的高潮。

　　资料上说从景阳到水布垭只需3至5个小时，我们以为水布垭就在前面的某个峡口处，询问遇到的船家，回答各不一样，有的说我们才走十分之一，有的说是四分之一，有的说差不多一半了。我们知道今晚是摇不到水布垭了，傍晚时分我们到了巴东的四渡河渡口，这里的人说水布垭的确不远了，如果快点的话晚上十点可以到达。我们便决定今晚仍在河边露营，明天上午再赶往水布垭不迟。

　　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沙坝，沙坝上游有一个很长很急的险滩，落差很大，是这一路上浪头最高的，有些浪头完全可以把小艇吞进去，我们就象坐滑梯一样，嘭嘭嘭嘭从顶端呼啦一下滑落下来，幸好没有急转弯，不然我们又有翻船的危险了。

　　大浪冲积下来很多巨石，面目狰狞，横七竖八地乱卧在江边，这里有很多很粗的木头和干柴，我们把东西卸下来后，拉上小艇一会儿工夫就拣了满满一船。不久熊熊的篝火就在深山峡谷万籁俱寂的江边燃烧起来了，这一通篝火直烧得天昏地暗、日月无光，窜起的火苗把江面和附近的绝壁都映照得通红，火堆里面不时响起石头被烧裂的爆炸声，这阵势很像小时候正月十五烧毛狗棚那样壮观（烧毛狗棚——恩施东乡部分地方的习俗）。

　　激烈过后往往是平静，清江在这一段又温顺得象一位多情的少妇，浅浅的沙滩，缓缓的流水，百般娇柔，万种风情。岸上的篝火在蓬勃地燃烧，脚下的江水在浅吟低唱，我们没有理由不去亲近亲近她了，于是三个人一丝不挂地跳进了江里。光着屁股在河里扑腾的情景离我们是不是已经很遥远了，今晚在这迷人的清江画廊，我们可以尽情地戏耍一番。三条汉子操着大小不一的家伙，在凉爽爽、滑溜溜、干净净的水中游来游去。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，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。清江水啊，连我的灵魂都濯洗了一遍。

　　10月15日，第三天，早上起床后我们陆续下河去洗脸，一位朋友意外发现江边有不少横行霸道的东西，这东西太可爱了，我们用毛巾象拣蚕豆一样很快拣上来三、四十只，就着昨晚尚未燃尽的篝火煮清蒸螃蟹吃，那味道实在是妙，妙不可言，一个字——爽！

　　也就在这片沙坝上，我捡到了几只自己觉得有意思的石头，其中一个像海螺化石，一条白色细线从中心的一点呈螺旋状绕出来，是一条很均匀的曲线；另一个上面有一个象形的“月”字，我不懂石头，只是好玩便不惜百里迢迢地背了回来。

　　10点钟我们又踏上了行程，出发不远就遇到了一个险滩，一位朋友落了水，其他则没有受到损失，在接近水布垭大坝的一、二十里水路上，差不多都是流速很慢的平湖，使得我们划得十分吃力。

　　下午一点多钟我们终于上了岸，结束了近乎完美的告别清江画廊之旅。

　　后记：从官方和当地民间得到的消息，都说水布垭是2006年10月19日开始下闸蓄水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蓄水前的最后一漂，但这千真万确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漂流，我谨将我的“处女漂”献给我的母亲河——美丽的清江。